这样静谧的夜,这无比特殊的时节,忽然撕开了他心上那层厚厚的膜,无数被深深掩埋的情绪顷刻之间蜂拥而至——

    他是真的想念父母了。不是未曾谋面的沈飞鸢夫妇,而是他前世的爸爸妈妈。尽管在过去十八年里他没有一天不在怨怼那个如同囚笼一样的家,可到了此时此刻,尤其是听过章耀的悲惨童年之后,他不得不承认——父母是真心疼爱他的。

    这份爱,恐怕再无报答的机会了。

    他在坟前跪了很久。章耀忽然轻声说道:“沈老将军会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沈华知道,这是敏于行而讷于言的章耀在努力安慰他,心中酸软,遂笑着回应道:“我知道。元氏终于伏法了,父亲九泉之下得知,是该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,”章耀摇了摇头:“是因为你长大了。”

    沈华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,看着章耀,不知怎么的,一句话顺嘴就溜了出来:“先生可有什么人要祭拜一二?”

    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——是不知道章耀从前的伤疤吗?!祭拜谁?是祭他那禽兽不如的爹,还是素未谋面不知名姓的妈?沈华啊沈华,你说话都不过脑子的么!

    然而章耀竟当真思索了一阵,有些踌躇地答道:“倒也不是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沈华十分惊异。

    章耀轻轻叹了口气:“还是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,这怎么能算了呢!”沈华赶忙追问道:“先生想祭拜谁?不管多远我都陪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一位是先帝。先帝对我有再生之恩。其实当年若不是先帝不拘一格,以我的出身和资历,都根本不可能有出头之日。”章耀头一次在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先帝的思念:“他是个既有英雄豪气,又有儿女情长的人,也是一位生不逢时的明君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    “先帝若是再早生几十年,朝纲还未如此昏乱;又或者再长寿一些,给他多留些时日,他的雄心壮志定能一一实现。只可惜运去英雄不自由,到底天不假年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我算是明白您这工作狂的劲头是哪儿来的了。”沈华心头沉甸甸的:“只是,您如今可比当初在先帝朝时辛苦多了。今上……并不很像先帝。”

    章耀不说话了,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皇陵不能擅入,更何况这么晚了。想祭拜先帝确实不好办。那除了先帝还有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