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村的地主刘武鑫,就不甘心,他想方设法破坏我们的土改成果。有一天晚上,他故意不给牛喂草,把牛放出来到田里去糟蹋禾苗。当时晚稻正在扬花,我们都知道那个时候的禾苗牛最喜欢吃。你们说地主阶级有多狠毒,他们利用牛的天真还害我们。我们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,已经站起来的我们,已经当家做了主人的我们,把他抓了起来,把地主刘武鑫抓了起来。他还不肯承认,狡辩说没人交代他给牛喂草。”

    高启明停了停,按理说这里应该有人提问,问到底有没有交代过刘武鑫。可等了好久,没人提问,台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期望着他快点说完,好去魏家。魏家现在的这种情况,没有外人去过问、帮忙,在金家台村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,日本人在的那会也没有过。生老病死给予帮助就是这里的民俗。

    高启航继续说道:“要知道负责喂牛的刘二憨,是个老老实实的农民,世世代代都是,他能说假话?他会说假话?不会的呀!他十分肯定地说,自己给刘武鑫交代过,那就是交代过……”

    李昭光实在听不下去了,站起来就往外走,王友晟知道李昭光尿急,以前就经常这样,所以没有制止他。令王友晟没有想到的是,好些人也跟着他去了后院,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去了后院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。别说金家台的这几家人,就连上磨山坳的人都走了,只剩下了李昭福、郭玉明、郭喻氏和几个半大的孩子,以及满地长短不一、高矮不一的凳子。醒悟过来的王友晟只得叫停了高启明。

    王友晟问张丰凯这人都去哪里了。张丰凯四处看了看没有说话。赵怀德说道:“魏家出事了,都去那里了。”高启明问道:“魏家是我们贫协的正式成员吗?”赵怀德回答:“是的。”高启明说道:“那就应该去看看。”听了这话,王友晟说道:“好吧!那就散会吧。”

    王友晟带着他的人,包括李昭福、郭玉明一起出了院子。在院外马路两侧,郁郁葱葱地长着王友晟没见过的作物,他想不起这是什么菜,就问李昭福。李昭福告诉他:“这是玉米,实际上就是包谷。是区书记给的北方品种,叶子宽大,比我们这里的叶子大很多。试种一年,要是可以,明年多种些。”王友晟没再说什么,他本就是随便问一句,以便确认一下他现在讲话还有没有人听。高启明的想法不同,他认为:李昭福是将来挨批斗的对象,怎么能够这么轻松,还有心思想生产上的事,而且是改良品种的事情。这等好事不能由地主做,只能由贫雇农来做。他对身后的张丰凯说道:“你怎么不跟区书记说说,我们贫协的同志也可以种这种包谷嘛!”张丰凯连声说是。

    王友晟去魏家时,灵堂还在搭建,搭建灵堂的木头要去高良才家搬,去了二十几个人,大的两人抬,小的一人扛,应当够了,剩下的人做其他事。搭灵堂的材料不是哪一个人的,是大伙的,哪家要用去拿就是,用完了注意保管好就行。高良才老娘是元宵节那天走的,搭灵堂的材料一直放在他那里。

    王友晟帮不上什么忙,离开魏家去了一趟杜李,将魏保国故去的情况同熊承继做了汇报,熊承继给出的答复是:关键时期,排除一切干扰,按计划推进土改。王友晟回到金家台将熊组长的指示向土改队员做了传达,易向东没说什么,高启明则认为应该按领导的指示办,明天继续开会。可王友晟原来认为虽然上午的会没开完,效果已经有了,没必要再次开会,操之过急反而不好;听高启明说明天继续开会,也就安排下去了。

    尽管王荣芳跟胡亮讲了几次,让他回家去,提醒他文娟身边不能没有人,胡亮还是在魏保国的灵堂待了整整一个晚上。天亮后,他回了一趟家,文娟说自己没事,要胡亮放心去做自己的事,她还说:“已经托信回家了,让嫂子来几天。”

    文娟的嫂子高元香,是高兰兰的闺蜜,也和王万昌沾亲,进文家门时文娟才几岁,姑嫂感情很好。

    胡亮煮了饭,自己就着一点现菜吃了。出门前,告诉文娟鸡蛋羹在饭上面热着,起来的时候放点胡椒就可以吃,文娟应承了。

    胡亮到刘家来找王友晟。待工作队吃过了饭,王友晟让易向东跟着胡亮去上磨山坳叫人开会。他们俩经过牛草坡时,刘喜豆问了一声,胡亮告诉她继续开会,刘喜豆也就撂下手中的事情,抱着小丽上来了。大丽和小妹昨天没回家,和李健一起睡在李家院子。

    和刘喜豆同行的还有杨香椿和朱韵竹等人。因为快六岁的君兰跑到了渠道的那一边,朱韵竹担心出问题,叫住了君兰,走到渠道边去拉她。这时朱韵竹发现,渠道边的秧田有点不对劲,把刘喜豆叫了回来。刘喜豆跨过渠道一看,才发现秧田被扒了、毁了。

    得到报告的王友晟和高启明赶到现场,高启明立即提醒王友晟保护现场。他说:“土改都没开始就发生这种事情,明显是阶级之敌人企图阻止土改,我们一定要挖出幕后黑手。”对此闻讯赶来的张丰凯也很赞同。王友晟立即让胡亮派民兵在秧田轮流值守,保护现场。

    李昭福也来看过,看完了之后,立即和刘金殷商量解决办法。刘金殷说道:“没有其他办法了,只有用温水泡谷种,重新育秧。”李昭福问:“多长时间可以出牙?”“两个晚上,后天中午下田。”“有把握吗?”“说不好,以前看我爷搞过。就算是牙发好了,下田的时候,要是天气太冷也不行。”“那就用逐步降温的办法。不怕浪费谷种,两三种方法同时进行。那一窝好,出芽率高就用那一窝。你现在就回去,我去找王友才帮忙。”

    李昭福走进魏保国的灵堂,见王友才领着好些人在给魏保国磕头烧香,问王荣庆才知道:这些人认为是魏保国灵魂在作怪,秧田才会遭殃。李昭福听到这个,气不打一处来,大声吼道:“你们这是干什么!给我起来!”等大家起来后,李昭福对王友才说道:“他是你亲家,你怎么向亲家脸上泼脏水。”继而,李昭福对大家说道:“魏爹的为人,我们金家台人哪个不晓得。这片秧田他有多少心血在里面,有多少魏家人的心血在里面,我们还不知道!就算魏爹的灵魂还在这里,还能够起作用,他也不可能毁坏自己的东西吧!也不可能毁坏自己儿女的东西吧!这个道理再明显不过了。”

    柯氏走过来,拉着儿孙们给李昭福跪下磕头,李昭福拉住了魏长安,拉起了其他人。王友才过来说道:“我也是没有想这么多。”又对柯氏说道:“亲家母,我想岔了,都怪我想岔了。”

    得了空,李昭福问王友才:“有没有人跟你说了什么。”王友才这才想起是有人跟他说过那么一嘴,可人多嘴杂,他怎么也记不起是谁说的了。李昭福说道:“好吧,现在不去想那些了,就这么几个人,事情总会搞清楚的。当务之急是把秧补上,不然吴家田就种不上早稻了。刘金殷在想办法,你带人去找他,听他安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