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伙子嘟囔了一句:“她有肾炎。”他没敢大声说,李舜成听清楚了,其他人很可能没有听清楚。过了一会,李舜成站起来,掏出烟卷走向驾驶室,给司机和跟车师傅一人一支烟,说道:“莫见怪!她也有自己的难处。”“你们一起的?”“我不是,那小伙子是。”“你坐回去吧,站在这也不安全。”

    到清水坪前车子又停了一次,姑娘照样最后上车,司机再没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这姑娘叫黄蔚,以后李舜成还能碰着。

    李舜成对清水坪是陌生的,下了车陌生感还在,好在冷风能让人清醒。

    刚才下行李的时候,跟车师傅告诉他,去杜李乡最好租马车,还帮他喊应了一个本地的小伙子。这小伙子二话没说就去喊人了。

    马车来了,马夫姓刘,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人,他当然比李舜成更了解杜李乡,只是仍然不知道金家台在什么地方。“你确定你是要去杜李乡吗?”“确定!是叫杜李乡。”“你去过?”“小的时候去过。”“多小?”“不太记事。”“那不能算。”“那还有什么说道没有?”“我只知道,我爹爹以前在广桥做药材生意,我家现在还有人在广桥。后来我爹爹去了溆浦龙潭,才有了我们。”“你姓什么?”“姓李。”“我再喊一个人吧。二宝!二宝!你去把张大胡子喊来。”

    张大胡子来了,可他没有大胡子,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。胡子白了,鬓角的头发还是黑的。

    “有个金家台,”张大胡子问道,“你找金家台的哪个?”“我家好些年都没人住了,几个月前,我爷才搬回来。”“李昭福,你爷是李昭福吧?”“是的!是的!”“你要是李昭福的儿子,那我就是你表姨夫?”“真的吗?”“这还有假。”“这如何是好。”李舜成边说边掏烟,

    因为风大,李舜成好不容易才帮张大胡子点燃了烟,张大胡子给刘把式、二宝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过了火。李舜成有汽油打火机,只是这么大的风汽油打火机还不如火柴。

    张大胡子自我介绍着,说与李舜成的哪个长辈、哪个亲戚如何如何要好。接着说道:“我也不说这些了,按理说应该请你去家里,可你急着回家。你还是先回家吧!以后多的是机会。”接着张大胡子告诉刘把式,马车到杜李,不要拐进去,停到前边的岔路口就是。

    李舜成把行李搬上车,并取下一只干穿山甲给张大胡子,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习俗,这是自己打的,叫穿山甲。我爷说这边不多见,还是一种药材,全当晚辈孝敬了。”

    张大胡子推辞了一下,最后还是收下了。

    到了杜李乡公所前边的岔路口,就不能走马车了。刘把式问了一下过路的人,那人说:“这里属磨山坳保四甲管。金家台,直走不远,转个弯能看见路的右手边有一个山,那山就叫金家台。”刘把式又问:“还有多远?”那人回应道:“三四里路。”

    卸下行李,刘把式说道:“这样多东西,要不,我帮你挑上去吧?”“不用,我自己挑。”“不会吧,你也能挑?”李舜成脸部微胖,皮肤白净,还穿得缎面长袍和裘皮马甲,看上去真不是能挑得动担子的人。李舜成笑了笑说道:“要不,请你去我家喝口水!主要是让你看看我能不能挑担。”刘把式也笑了,说道:“你这么说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李舜成带着扁担,是准备自己挑行李的。还没起肩,又觉得挑担和自己的衣服不配,只得把马甲脱了下来。路上的行人不多,也不知道李舜成的讲究有没有必要。

    李舜成能看见梧桐树了,可看了好久才认出来,因为梧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。只有干巴巴的枝条直直地刺向苍天,好像一个打了败仗,又不肯服输的骑士。李舜成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两棵梧桐树在夏天枝叶茂盛时的样子。

    李舜成在梧桐树下,停下脚步,往四周看了看。刚才那位大爷说,到了大树这能看见一个池塘,池塘边的房子就是自己的家了。可他现在没有看见池塘。也没有其他办法,只得再往上面走走看。李舜成再走几步才看见了池塘,池塘里的水很少,只有到了坝子上才能看到水。看到了水,才知道这是池塘。池塘中有一些枯萎了的叶子和褐色的茎,应该是荷叶。荷叶这种植物,他是在张果镇认识的,没想到自己家门口就有,就在自己曾经游过泳的地方。他认为这池塘就是当年自己游泳的池塘。

    李舜成喊了一声“禹成!”没听见回应,正准备喊“爷(发音yā,父亲的意思)”,门开了,父亲李昭福出门问道:“怎么找到的,你是怎么找到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