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爹爹,换来的是哭闹更甚。

    陆小不明情况,直觉自己闯了祸,怯生生瞟向陆昀之,后者狠狠盯着他,带着怨念的神情好像在说“你要是不立刻让他闭嘴,我就再把你变成一只黄狗,被秃鹰追着满山跑的那种”。

    陆小哪哄过孩子,他甚至连面前这个身高腿长的人为什么是个孩子都没想明白,扭扭捏捏半晌无从下手,只能哀求:“不哭了行吗?你想要什么我赔你便是。”

    直觉那孩子年岁不大,却十分聪慧,听闻此话立刻不哭了,操起胳膊在宽帽下狠狠抹了一把,腕间露出的皮肤猩红斑驳,像严重的疮病。

    “那你帮我……找爹爹。”小烨吸着鼻子。

    “去哪找?”陆小问。

    “去,去……”小烨说不上来,啜泣着看向阿娘。

    长琴呼出一口浊气,转向陆昀之曲身下跪,恳切道:“神君大人心系天下恩泽万民,长琴若非走投无路,定不会来叨扰神君,求神君大发慈悲帮帮我们,长琴将来当牛做马报答神君。”

    陆昀之依旧不肯点头,领着陆小继续往前,被长琴三两步追上来,跪在脚下挡住去路。他垂眸:“你一个已死之人,若非偶然得了我的傀儡寄生魂魄,早被收入地狱门,何谈替我当牛做马?”

    傀儡,是在炼魔窟的时候,魔尊百无聊赖之际化血为骨、灵力做皮捏的小人儿,傀儡无魂,放于山间百日成活,循涓涓细流、乘猎猎狂风、奔高山密林去,风雨无阻一路向前,如行尸走肉般游荡世间,吸纳同样游荡无归处的散魂。一偶纳一魂,百日之内得魂者原路返回,将散魂献给魔君,不得者皮溃肉烂,化一摊血水,做肥料去。

    百年之内,偶十有一二满载而归,魔尊的血倒是没少流,一路走来山野田埂多见肥硕,暗林虫洞精怪横生,滋养颇佳。

    “长琴自知……”宽袍下伸出一双玉手,十指纤纤,紧紧攥住红衫下摆:“自知时日无多,无以报答神君大恩,若神君肯出手相助,长琴愿献出魂魄,为神君所用。”

    陆昀之不语,只低头看她,示意她继续说。

    长琴也豁出去了,顾不了更多:“我猜,您的傀儡已经很久没有回到您身边,而是被寄生的魂魄主宰,自由活动于世间。您久久得不到魂魄,故而亲自来收取,又或者……”说到这,她难免有些虚,“或者来教训我们这些拐走您傀儡的人。”

    长琴抬头,宽帽下一双眼晶亮清明,等待着答复。

    陆昀之干咳一声,脸上神色难辨,半晌没动静。

    被猜中了……没错,他的傀儡叛变了,虽羞于启齿,但这是事实。

    从几个月前开始,他送出去的傀儡就没有一个再回来看望他这个“老父亲”,不是不能,而是不肯。傀儡身上有他的气息,不管走多远,是生是死都牵挂着他的心。他能感觉得到,那些活着的傀儡不再遵照他的指示返回炼魔窟,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,在用有限的生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,他们史无前例地走向了以往到不了的远方,史无前例地打破着原有的生命长度,甚至史无前例地向魔尊祈愿、传递心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