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三十,北风一阵紧似一紧,天空阴沉沉地仿佛随时会来一场风雪。

    素日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上,行人较往日略显稀少。这时节长安城的居民都在家里忙着过节的琐事,又加上今天实在太冷,等闲无事也不会出门。

    因此西市里一所胡姬开的酒肆出了人命案的消息,并不像往日传播迅速。流言只是在左近几坊中缓慢传播。

    听说是江南一位傅姓太守的儿子纵仆行凶,强抢良民产业,长安县不敢管。偏那胡姬又有什么江湖背景撑腰,一来二去,最后竟然惹出人命案。

    傅姓太守的恶仆当场被诛杀,其儿傅冷月被京兆府尹崔允诚亲自带兵捉拿归案。

    至于江湖客?

    侠以武犯禁,江湖客早就隐于市井,遁逃无形。官府虽然出了海捕的文书,可是连个形貌都画的不是十分准确,自然也无甚用处。

    皇帝近来因为小公主偶感风寒,心情不佳,御史台一本奏上去,立即发了御旨,令傅太守罚俸半年,闭门思过。

    傅太守本名伯晏,临近年关时回京述职,他接连三年考绩优良,原本是能挪动个更好的位置,所以此来是举家迁入长安,到京之后各处拜谒贵人,可称左右逢源。万想不到儿子弄出这么一件事来,令他恨得牙痒。

    近黄昏时分,傅家侧门驶出来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,不徐不疾地驰向胜业坊,最后绕进了一所旧宅。

    傅伯晏从车上下来时,青衣幞头,全无半点官威,他已届不惑之年,身材面容仍然保持的非常好,同僚中有“美髯公”的雅号,顾盼之间,依稀还能瞧出昔年名满京华状元郎的风采。

    他整理了衣裳,默默随着本宅的仆役至内院正堂。

    此间主人在堂上开了小宴,华灯高照,无数美貌的婢女进进出出,依稀听见堂上有丝竹欢笑,十分热闹。

    他在院中挑了一块显眼的地方,拂衣跪倒。

    这一跪至少也有两个时辰,才有青衣小婢出来宣他觐见。

    空气中弥漫着脂粉与美酒混在一处的香气,舞姬乐师如流水般退场,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。

    傅伯晏深深吸了一口气,重又在堂上的珠帘外跪倒,“罪臣傅伯晏,叩见陛下。”

    他外面跪完里面再跪,其实两腿和膝盖已经冻木了,好在屋里烧了地龙,稍稍能缓解他冻木了的膝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