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了养颜池,老妇带着孟得鹿进了内室,脱了彩履,仰面躺在养颜榻上,轻轻为她解开盘着的发髻,用粗齿梳子缓缓梳顺,语气轻柔得像三月春风。

    “娘子平日里思虑太重,头皮都紧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老妇轻手轻脚出去打水,屋内的香气熏得孟得鹿昏昏欲睡,日日在客人间周旋应酬的疲惫也渐渐消散……

    片刻后,传来有人悄悄进门,将水盆放在塌边的声响。

    接着,一双玉手轻轻抚过孟得鹿的脸庞……

    “不对!”

    孟得鹿心中猛一惊:养颜池雇佣的妇人要用双手为女客洗面按摩,所以会特意挑选双手绵软多肉,十指粗短有力者,但现在贴在自己脸上的双手虽然皮肤细腻,却纤长干柴,动作中更有一种要透过皮肉丈量她的骨骼的力度!

    她一个激灵,翻身坐起,下意识抓住了来者的手腕。

    坐在榻头的是一位身着郁金色衣裙的中年女子,臂弯处绕着一条金银粉绘花的薄纱帔帛,宽约两尺,长度及膝,这种宽幅短款帔帛多是已婚的妇人所用的,而未婚女子所佩戴的款式往往是条幅狭窄,长度拖地。

    孟得鹿不动声色,继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妇人,只见她生着一张长长的菱形脸,颧骨外扩,鼻梁高挑,双唇单薄,以服侍人为生者多半会把眉尾化得下垂,以便在客人面前显得更加谦卑恭顺,但她却把一双眉峰化得像将军出征的战旗一样高高挑起,带着毫不掩饰的强势和挑衅。

    孟得鹿心中有了几成把握,“这妇人的妆容也许一半是性格使然,一半是因为生意需要,做女人的生意嘛,就是要软硬兼施,边吹捧边刺激,很多时候,客人买的不光是货品本身,还有自己的虚荣心和体面,估计,如果有手头不宽裕的客人到她店里买东西,一旦觉得价格昂贵,稍微犹豫一下,这妇人就会马上露出一脸鄙夷,刺激客人的自尊心,逼着对方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而咬牙掏空钱囊的。”

    她又假装不经意,轻轻摸了摸对方的指甲,“深闺中娇生惯养的妇人多半会留长指甲,这妇人的指甲却修整得短秃光滑,想必,一来是因为她平时需要经常摆弄胭脂水粉,怕长指甲划坏粉膏表面,二来,是便于拨弄算盘算账。”

    在心中飞快地推演了一番,孟得鹿对来者的身份已经有了十成把握,“她一定是富郁庄和养颜池这两家店铺的老板娘!”

    “娘子是为昨夜之事来的吧?”孟得鹿还没来得及张口,那妇人却抢前开言。

    孟得鹿一惊,只得装傻,“娘子何出此言?”

    郁金色妇人自信一笑,“是你的妆容告诉我的!凡进入养颜池的女客都要先洗脸,再用

    各种养颜药粉敷脸按摩,所以进门前不会刻意化妆,但娘子却精心地化了全妆,这说明娘子是临时起意或者是被人临时求了来的,娘子生得细皮嫩肉,双脚却伤痕累累,一定是自小受过舞艺训练的平康坊舞伎,前几日,有位宫中内侍遇袭,听说与平康坊的舞伎有些瓜葛,昨夜,万年县那位不良帅正是来追查此案的吧?今日,如果是他让你来打探消息,也不必遮遮掩掩,请他出面有话直说。”